发布时间:2024-10-17 10:09:22 点击量:
【编者按】《晶报》改版,放弃碎片化新闻,强化“大文化”概念,竟将新闻传播学涵盖其中,向我约稿,除了限2500字,并无任何要求。但报纸毕竟是大众传媒,这类偏学术内容如何通俗化且仍有一定知识含量,是个挑战。好在此前新闻系的美女老师张田田已经做出了榜样,便也学着写一篇,刊于5月25日第二版,敬请指正。
抄写书籍,是人类发明文字以后知识生产和传播的基本形态。革这种形态的命的是印刷术。无论是在作为活字印刷术发明国的中国,还是在首创机械化印刷的德国,都带来了一场影响深远的“传播革命”。美国政治网站“538”的创始人纳特·西尔弗在其名著《信号与噪声》中说,“人类最初的信息技术革命并非始于微型芯片的发明,而是以印刷机的诞生为开端的。”
但书面文图毕竟不是信息的全部。记载人类活动的声音、IM体育影像和真实图片含有更丰富鲜活的信息。这些信息又因稍纵即逝、“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”而弥足珍贵。于是,以机械方式记录、复制、传播此类信息的技术,便形成又一次“革命”。问题在于,到了数字时代,那种始于印刷机的“一对多”的大量复制,是否就一去不复返了呢?答案看似必然肯定,但也不尽然。
在西方传播学界,对印刷机之于人类文明发展的作用,推崇到无以复加的地步。西尔弗认为,在1440年古腾堡发明印刷机之前,虽然书籍早已存在,但书的数量和读书人都很少,因为抄写员每抄写5页的费用大约要1弗洛林(一种价值200美元的意大利金币),一本500页的书就要2万美元才能得到。“而且,经过无数次的抄写,书中难免有大量的抄写错误,这些错误代代相传,成倍增加,甚至还会演变成与原意相反的错误。”所以“印刷机的发明点燃了1775年的工业革命之火,也促成了人类文明的迅猛发展”。
作为媒介环境学派代表人物之一的伊丽莎白·爱森斯坦,耗时15年写出近800万字的《作为变革动机的印刷机》。她在书中用大量事实证明了一系列关于印刷机作用的判断,诸如:印刷机推动了宗教改革;印刷机是文艺复兴运动的最主要推手;没有产生“公共知识”的印刷术就没有近代科学等。她引用过一个统计:在印刷机诞生后的50年里,共印行了800万册书,比此前1000多年“全体欧洲抄书人完成的手抄书的总和还要多”。
在这本被翻译家何道宽教授称为“难如登天”的译著中,同为近代科学先驱的哥白尼和维萨里成了关于印刷机的正反案例。哥白尼“在人生的大部分岁月里都规避印刷机”,直至生命尽头才决定将《天体运行论》出版,大大影响了他的发现及其倡导的理论的传播与普及。在他死后问世的这本书这才因广泛传播而“引起轰动”。而他同时代的年轻解剖学家维萨里却“急忙印书”,“在印刷所度过了大量的时光”,其《人体构造》很早就誉满欧洲。达芬奇也是一例。其“笔记”在其身后几百年刊行于世时,人们才发现他的科学发现和对20世纪科学趋势的洞见如此惊世骇俗,其中不少知识迄今仍成迷。
到了数字时代,报刊等大规模印刷的媒体即将成为历史,而图书印刷仍生命之树长青。笔者是电子书的铁杆拥趸,从20年前的“汉王”电子书到近10多年Kindle的四个版本等阅读设备都曾买过。IM体育但即便是最新版的Kindle,除大容量便携外,仍弊端多多,显示笨拙(如图片显示)IM体育:,显然还无法完全取代纸质图书,人类的知识生产仍借助印刷机滚滚向前。
去年8月,坪山图书馆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“声音展”。我从中听到了爱迪生的儿歌朗诵、托尔斯泰用四种语言朗读的《每日箴言》以及南丁格尔等一批珍贵的语音。据说这是大英图书馆的声音展首次走出英国,声音数据库存储了超过650万种人类和自然的声音。我曾想,如果孔夫子和弟子的谈话被录制下来,在体现其思想精髓和真实表达方面,一定远胜我们现在看到的《论语》吧?同样,假如小提琴家帕格尼尼的演奏被记录,今人也就不会为他的《无穷动》能否在3分3秒中完成而将信将疑了。
声音和影像都包含了难以用文字表述或证明的人类情感和历史真实,它们也是一种空间化的信息呈现,对其的记录与复制因而具有划时代的历史和科学意义。影像记录的问世早于声音的录制。虽然墨子和他的学生早已做过“小孔成像”的“倒立人”实验,但还要再过2200多年,人类才诞生第一张可保存的照片。再过半个多世纪,才出现被称作“电影”的活动影像。录音技术则始于爱迪生1877年前后发明的“圆筒留声机”。从那以后,音乐的重复再现才成为可能。
瓦尔特·本雅明虽然对机械复制对绘画艺术仪式感的冲击持批评态度,但在《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》中,仍对卡夫卡6岁时(1889年)照片里那“无限哀愁”“孤立无援”“似乎在世间迷失了自我”的表情感叹不已。此后,影像和声音都成功实现了大规模的机械复制,并在20世纪与图书、报刊、广电等一同被归入“大众传媒”范畴,构成机械复制时代的鼎盛时期。
信息技术革命带来的线年后才切实体现出来。智能手机的普及与社交媒体的兴盛,彻底改变了人类信息传播的生态。UGC(用户生产内容)、OGC(机构生产内容)正在冲击甚至一定程度上取代PGC(专业生产内容),动的都是大众传媒的奶酪。
显然,媒介多元化、去中心化乃至“万物皆媒”的发展趋势,解构了大众传播赖以生存的基本机制,个性化传播渐成潮流。正如美国《连线》杂志主编克里斯·安德森在10多年前出版的《长尾理论》中所说,“大规模市场正在转化成数不尽的小市场,而且,这种趋势愈演愈烈。”他举例说,历史上50大畅销唱片大多是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录制的,而没有一张是在过去5年中录制的。我们的经验也证明了这一点。大量音乐爱好者通过腾讯音乐、网易音乐或苹果音乐等获取所需,而不再购买CD(Apple Music已将其数据库中9000万首乐曲提升为无损模式)。试想,如果图书馆也具备足够丰富的藏量,且像数码音乐那样易得并与线下质量趋同(CD和在线音乐的信息呈现本质上是一样的),人们还会买书吗?好在正如之前所说,图书的数字阅读还远未达到印刷版的满意程度。
但“机械复制”也并未束手就擒。一方面,印刷图书这类传统复制的市场仍然广阔。以深圳为例,近年人均阅读纸质书的数量一直在增长。甚至CD和黑胶唱片的销量在沉寂多年后也重现增长之势。据美国唱片业协会今年3月数据,2021年美国CD销量20年来首次正增长,黑胶甚至同比实现50.4%的暴增。另一方面,大规模复制正在数字端卷土重来。以报纸为例,每次更新的内容,正以数字形式抵达比机械复制时代更广泛的读者。《》的印刷版平日刊发行量已经跌至最近的30多万份,但其数字订户却在10年内从无到有发展到近800万个。《人民日报》客户端的下载量3年前就突破了2亿。
当然IM体育:,数字时代的大规模复制,不再是单纯机械式的,但逻辑是一样的,即某种原创内容以人为的手段大量复制,覆盖广大受众。